端起酒碗,那浓烈的酒气直冲鼻腔。他并非善饮之人,但此刻也知不能退缩。他深吸一口气,仰头,将碗中辛辣的酒液一饮而尽!一股灼热的暖流瞬间从喉咙烧到胃里,呛得他眼眶微红,却强忍着没有咳嗽出声。
“好!痛快!”裴衍眼中精光一闪,也仰头干了,抹了抹嘴边的酒渍,身体微微前倾,压低声音,那玩世不恭的神情陡然收敛,变得异常严肃,“清徽,老夫且问你——若你为史官,秉笔直书,却触怒君王,君王以你九族性命相胁,逼你篡改史实,你是从,还是不从?”
问题如同惊雷,在这狭小酒肆中炸响!尖锐、残酷、直指史官最核心的困境与抉择!老沽头在灶台后似乎动了一下,随即又归于沉寂。
颜清徽握着粗陶碗的手指微微收紧,碗沿的冰凉透过指尖传来。酒意带来的微醺瞬间被这个沉重的问题驱散。他沉默了片刻,迎着裴衍审视的目光,声音不高,却字字清晰,如同金玉相击:
“史笔如刀,亦如镜。刀可断头,镜难蒙尘。若惧刀锋而曲笔,使青史蒙污,镜鉴失真,则史官之骨已失,留此残躯,与行尸走肉何异?九族之命,固然重逾泰山,然史实之重,关乎千秋正道,万世法度,乃社稷之根基!若根基动摇,皮之不存,毛将焉附?学生……宁碎此镜,不蒙此尘!”
他的话语没有慷慨激昂,只有一种磐石般的坚定。宁碎此镜,不蒙此尘!这是史官的傲骨,是超越生死荣辱的终极坚守。
裴衍定定地看着他,浑浊的眼中似有激赏,又似有更深的忧虑。他没有立刻评价,而是又给自己和颜清徽倒满了酒。
“好一个‘宁碎此镜’!”裴衍端起碗,语气复杂,“那老夫再问你——若这君王,非是昏聩暴虐之君,而是一代雄主,开疆拓土,功勋盖世,唯在晚年,或因猜忌,或因私欲,行差踏错,铸下大错。你写,还是不写?若写,是否抹杀其千秋功业?若不写,是否愧对后世苍生?这‘直笔’二字,如何权衡这功过是非?”
这又是一个更加复杂的命题!涉及对历史人物功过的辩证评价,对史官“春秋笔法”的深刻理解。
颜清徽眉头微蹙,陷入了更深的沉思。酒肆内只剩下灶膛里柴火燃烧的噼啪声。良久,他才缓缓开口,声音带着思辨的慎重:
“史非账簿,岂能只计功过?史乃明鉴,贵在求真。雄主之功,如日月昭昭,当大书特书,彪炳史册,使后世仰止。然其过,如美玉微瑕,亦当秉笔直录,不掩不饰。盖因帝王之过,轻则伤民,重则祸国。直书其过,非为抹杀功绩,实为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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